偶然在无棣坊间听说了一句话“远观绿色、近闻竹声、醉拥牡丹”，大概是论及无棣古城，但却不知其何意，一直萦绕在怀，遂择一清晨探其究竟。
　　之一：绕翠倚声
　　清新的空气里透着一丝香甜，越是临近古城，这种香甜的气息就越加浓郁。展眼望去，绿色如黛，浓重得似乎要成堆地滚落下来。阳光初照，映衬着荷花湾水面，微风掠过，粼波轻荡，犹如上街赶市的少女，喃喃的细语，欢快的跳跃。荷叶刚刚铺开，绿得有些粗粝，好像颇具硌手的感觉。而岸边的大树、灌木则绿得有些细腻。这种缜密的绿意组合，围绕古城周边，错落有致，层层叠叠，既粗率豪放，又细中见柔。这样不同性格、不同介质的绿，竟然能够和谐地融结在一块儿，是应该感谢大自然的造化，还是应该感谢能工巧匠的精心布局。
　　城外翠意掩映之中，生出更多好奇：坊间所言的竹声和牡丹究竟在何处？
　　走近城门，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沉静扑面而来，恰如一部厚重的史册，被一双巨手翻动，呼呼生风。城内青石街面上走来几位老者，身穿彩色练功服，横握宝剑，不疾不徐，犹如巡城的老军，从历史的深处跨越而至。迈过门槛，隐约听到了近乎瑶琴的声音，时低时高、时张时驰、时浓时淡。空灵婉转的吟唱，宛若大自然拍打着节拍欢迎天地奥秘的探访者。循声找过去，发现在青砖灰瓦垒砌的花墙旁，一蓬蓬棕竹扎煞着手臂，婆娑摇曳。风弹竹叶、气运竹间，回旋激荡、声协宫商，拨动心弦的声音如潺潺流水，缓缓泻出，仿佛在竹丛背后端坐着一位长者，正在恭肃地演奏，轻拢慢捻抹复挑，不绝如缕，堪有“竹林幽静弹琴声，长啸荡起情思波”的况味。
　　虽然领略了绿意盎然，聆听了竹声幽鸣，却仍然未能理解醉拥牡丹的真味。古城街巷间似乎隐藏着几许神秘，吸引行客沿石板路继续探寻。
　　之二：故居芳踪
　　竹枝丛丛，青春怒放，与之相偎的古宅大院墙头，不失时机地探下几簇凌霄，相伴成趣。宅院大门上方悬挂着清朝大学士于敏中题写的“尚书第”横匾，无疑就是清代金石学大家吴式芬的故居了。看到宅院里忙碌的工作人员，急忙问询牡丹何处，工作人员指向后院，说早有人进去了。
　　吴式芬故居分南北两院、东西共三进院落，附带一个后花园。故居内的房舍建于明清两个朝代，朱门隔扇、雕花漏窗，院子里树荫如盖，海棠肥瘦过把、刺槐粗细满抱，威严中透着静谧。看过宝砚堂和双虞壶斋的展陈，对吴式芬及其故居所承载的厚重文化内涵有了深刻的认识，敬仰之情油然而生。无棣“海丰吴氏”家族被称为“进士世家”，前后出过九位进士，素有“七侍郎、八巡抚、九封光禄、三翰林、五资政、十朝邦禁”之美誉，堪称名门望族。宅院之所以名为吴式芬故居，应该是因了吴式芬晚年在此考鉴金石、著书立说及其在金石学领域的重大影响的缘故。嚼味金石文化兴致正浓，突然被嘈杂的惊叹声打扰，心下纳闷，按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，穿过第三进院落，矮身钻过月亮门，登时惊得刹住了脚步。
　　满园的牡丹跟赌气似的，你追我赶、开放争艳。树牡丹姿态高昂、矮牡丹忸怩作态，花瓣或单或重，花朵或平展或羞赧，红的、黄的、白的、紫的、粉的、甚至还有黑的，不一而足。牡丹园不大，约有2-3亩的光景，却布置得精妙独到，长廊蜿蜒、流水曲折，伴以柳丝低垂、藤萝缠绕、白蜡遮阴，活脱脱一处浓缩版的江南园林。“眼前有景道不得”，禁不住想起《牡丹亭》皂罗袍曲牌中的词语：赏心悦事、云霞翠轩、烟丝醉软。平心而论，我不是一个爱花的人，但此时此景，却让我产生了欲拒还迎、含羞带怯的情感。愣神片刻，走到花丛面前蹲下身来，幽香扑鼻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味。忍不住双手捧托花朵，感受那种状若无形、似水似绸、柔嫩润滑的美妙，慢品静享国色天香，体验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”的心境。工作人员看我久蹲不起，急忙过来叮嘱不要采摘花朵。他们哪里能够体会到，一个人一旦对景物动了真情、保护欲被激发出来，是不可能忍心施加伤害的，更难以容忍他人染指芳华。
　　他处芳菲皆有韵，古城牡丹自不同。游览过不少以牡丹为主题的园林，有大有小、有南有北，但像这样粗中见细、小中见奇、凡中见巧的迥异风格究竟怎样锻造出来的？带着疑问，就势与工作人员攀谈起来。
　　之三：遐哉永年
　　牡丹园内的工作人员比较热情，在说了“用心用力”之后，便详细介绍起来。据说，牡丹园连同原有及新栽植的牡丹和芍药，总共60个品种，寓意吴式芬在世60周年。园子里共栽植228株，寓意吴式芬诞辰228周年。我好奇地又问，牡丹园为什么栽植芍药，又为什么择定228周年赋以诞辰寓意呢？他们爽朗地笑着解释，牡丹和芍药同科同属，远在秦汉时期，牡丹才从芍药中分支出来，被称为木芍药，重要的是两种花会互相授粉，通过杂交会出现新的品种。牡丹花期较短，混合种植也可以延续花期。选择228周年作为牡丹园的寓意节点，是因为从今年开始，古城管理运营进入新时段，县里依托故居将开办吴式芬家族金石文化博物馆，恰逢吴式芬诞辰228周年。
　　随着高照的阳光，进入园子里的人流逐渐拥挤。我恋恋不舍地举步，即将离去的瞬间，突然想起了韩愈的诗句“陵晨并作新妆面、对客偏含不语情”。是呀，古城牡丹不仅仅是一种花，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，在纷扰的尘世里，能够让人们停下匆忙的脚步，静下心来，感受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真谛。它们用自己的美丽为古城增添了一抹绚丽的色彩，也为人们的心灵带来了一份慰藉。